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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西遊記(一)

已更新:2021年7月18日

作者:余杰


作者與兒子在諾亞方舟博物館



六月十三日

鄉村之路·自由之路

  中午,從家中出發,開始橫穿美國西南諸州的長途旅行。兩家六口人一起出行,行李將豐田西耶那旅行車塞得滿滿的。

  這趟旅程,往返將近四千英里,是我們家移居美國十年來最長的一次公路之旅。此前,我們最遠開車到過佛羅里達的奧蘭多,這次則更遠,更深入美國的心臟地帶。美國是一個車輪上的國家,國土廣袤,高速公路四通八達,服務設施相當完善,一路餐飲、購物、住宿、加油等都不是問題,非常適合開車長途旅行。

  美國的高速公路絕大多數都不收費,因為高速公路本來就是用納稅人的錢修建的。各州的限速有所不同,一般是每小時七十英里上下。大部分州不允許警方設置自動測速照相的攝像頭(因為這種方法侵犯了公民的隱私),偶爾有警車停在路邊人工測速,若發現超速,警察或許會驅車鳴笛跟上來,這時你就得乖乖靠邊停車等待罰單了。

  美國也許是世界上路況最好的國家。美國旅行作家保羅·索魯說:「在美國旅行是如此的一派輕鬆,使得任何慣用的敘述方式都不再使用這趟旅程,不必提到移動,也不必提及那些經常構成遊記主軸的、從一地前往另一地時歷經的磨難。」作家奈保爾也說:「這片土地遼闊而多變,部分地方還有野性。但幾乎每個地方都被打造得整齊劃一,讓旅人易於造訪,其結果之一就是,沒有一本旅行書可以寫公路與旅館而已。」他們的看法大致不錯,美國大部分高速公路如此相似,尤其是路邊的加油點、快餐店和購物中心,大都千篇一律,無論到哪裡都是那幾家全國統一的品牌——這是現代化所帶來的最為負面的影響,它消滅了各地的多元化特質。美國的政府模式是聯邦制和地方分權的,但殼牌石油、麥當勞、肯德雞、星巴克和沃爾瑪等連鎖巨頭卻在商業上完成了某種形式的「大一統」。

  今天我們行經一段非常不一樣的公路。一路向西,車輛逐漸變得稀少,接近西維吉尼亞時,前後一兩英里只有我們一輛車。在華府郊區經常遭遇塞車,上下班的人們苦不堪言。如今,行駛在空曠暢通的高速公路上,心情也變得舒暢遼闊起來。

  很長一段路,與藍嶺山脈平行,遠山如黛,雖無台灣的山那種高而險的氣勢(整個美國東岸,都沒有三千公尺之上的高山),卻別有一種狂野與原始之美。此時,我才明白這段阿巴拉契亞山脈為什麼名叫藍嶺——山的顏色不是綠色,是藍色,比天空深得多的藍色。

  在維吉尼亞與西維吉尼亞的交界處,我們駛上約翰·丹佛所吟唱的「鄉村之路」。這段公路風景絕美,兩邊是連綿不絕的群山,近處林木茂盛,遠處雲霧繚繞,頗似川西峨眉和青城的山川景象。偶爾有大片平地,散佈著大型農場,有的農場綿延數百英畝之廣,農場主的住宅和農倉如同城堡一般。很多美國農夫的生活,比城裡人更富裕、更愜意,在美國,農民絲毫不含有貶義,農民不是在中國的那種「劣等公民」或「低端人口」。

  一邊開車,一邊播放百聽不厭的那首「鄉村之路」——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在十八歲剛上北大時。在狹小的學生宿舍的硬板床上,一遍遍地聽這首美國鄉村歌曲,然後恬然入睡。我對音樂很遲鈍,但這首情深意切的歌卻深深打動了我。世界上真有接近天堂的地方嗎?這條公路究竟是什麼模樣呢?那時,我只能靠想像來「神遊」。身邊有不少同學天天背誦新東方的「紅寶書」,已經開始實施出國留學的計畫,我卻從未想過去美國旅行、留學乃至「用腳投票」成為美國公民。如今,我真的行駛在這條路上,以美國公民的身份,而青春早已不在。


鄉村之路,領我回家

就像是天堂,西維吉尼亞

藍嶺山脈,仙來多河

在那兒,生命是古老的,比森林更古老

但比山脈年輕,像風一樣自在的成長


鄉村之路,領我回家

回到我屬於的地方

就是西維吉尼亞——山脈之母

領我回家吧,鄉村之路


我所有的回憶都圍繞著她:

對藍色海洋陌生的礦工妻子

塗滿黑與灰的天空

私釀酒的迷離滋味

淚水在我眼眶中打轉

我明天就該回到她的懷抱


  這首歌問世的時間,比我出生的年頭還早。一九七零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約翰·丹佛和泰妃妮芙、比爾達諾夫這對情侶連袂前往華盛頓一家名為 The Cellar Door 的俱樂部,履行為期二週的表演合約,當時他們還名不見經傳。某晚唱畢,三人相約回去喝酒聊天,回程途中,約翰·丹佛出了一場小車禍,傷到了左手拇指。到醫院包紮以後,他又趕到泰妃妮芙和比爾達諾夫的住處聊天。

  閒聊中,泰妃妮芙和比爾達諾夫提到他們在寫一首歌。泰妃妮芙說,有一回,兩人開車前往馬里蘭,準備參加家族聚會,為了打發開車的無聊時光,比爾達諾夫信口編了一首歌,描述這一路上道路之曲折蜿蜒。不久,比爾達諾夫想起有位友人寄來的一張明信片,是其家鄉西維吉尼亞壯麗的鄉間景色,遂以那位友人為抒情主人公改寫了歌詞。兩人原本打算把這首歌賣給鄉村音樂界的巨星強尼·凱許,但約翰·丹佛聽過歌以後,十分喜歡,強烈表達想要唱這首歌,也願意幫忙完成。

  於是,三人開始唱這首歌,一邊唱一邊修改歌詞。有趣的是,三人都沒到過西維吉尼亞,歌詞的內容全來自一張明信片上的風景——就好像范仲淹沒有到過岳陽樓,卻寫下了傳誦千古的《岳陽樓記》。他們一直忙到清晨六點才定稿,約翰·丹佛當場宣稱把這首歌放在下一張專輯裡。

  十二月三十日晚上,這首歌在那家華盛頓的俱樂部首演。當約翰·丹佛演唱完畢,人們被深深打動,所有觀眾瘋狂鼓掌五分鐘。

  幾個月後,約翰·丹佛的新專輯《詩、祈禱與承諾 》推出,其中《領我回家,鄉村小路》備受歡迎,在排行榜上攀升到了亞軍位置,短短數月間即賣出一百萬張,進而紅遍全球。

  這首歌讓西維吉尼亞這個貧窮落後的農業州名聲大噪。曾有資深旅行達人告訴我,美國最美的州,不是夏威夷,不是科羅拉多,而是西維吉尼亞這個「群山之州」。過去我還不太相信,近年來,我與家人多次到西維吉尼亞旅行,越來越愛上她的大山大河。中國病毒氾濫的二零二零年夏秋,西維吉尼亞整個州每日染病的人數,遠遠少於我居住的費爾法克斯郡一個郡,西維吉尼亞儼然是一片安全的綠洲。那段時間,我們多次驅車去人煙稀少的西維吉尼亞鄉間,置身大自然之中,取下口罩,去除恐懼,自由呼吸,乃是何等愜意。

  美國的城鄉對立,不如中國那麼尖銳(中國的城裡人是高等公民,農村人是二等公民),但也有價值觀上的對立:大城市的居民多為裝腔作勢的左派,鄉村的居民多為自然淳樸的右派。一路上,時不時可以看到農場的門口有支持川普的旗幟高高飄揚,農夫們毫不掩飾其政治立場——若是在加州或紐約,這樣的旗幟會遭到左派及「黑命貴」的破壞,在那些地方,美國公民連表達熱愛美國的言論自由都受到威脅。

  遠遠地,我看到有一面巨大的美國國旗在迎風飄揚,那麼大,比政府機關門口的國旗還大。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處房車的露營地。開房車旅行的人,多半是熱愛大自然也熱愛自由的右派。這面被左派厭棄的星條旗,在獵獵的風中,如白頭鷹般展翅飛翔,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之下,美麗得讓人想淚下。沈從文說過,北平高而藍的天空,讓人想下跪。但如今的北京早已沒有了高而藍的天空,霧霾和沙塵暴造就了低而黑的天空。兩年前逃離中國的人權律師陳健剛告訴我,他最愛美國的地方是一抬頭就可以看見的藍天白雲——我們到美國時間久了,早已習以為常,他剛來,仍視若珍寶。

  國旗多的地方,必定是保守派多的地方。從童年起,我天生厭惡中國血腥的五星紅旗,熱愛美國的星條旗(僅從審美而非意識形態上而論,兩面旗幟之美醜即判若雲泥),每當看到那張美軍在硫磺島上奮力豎起國旗的照片,我就為之歎息不已。何其有幸,二零一八年十二月,我宣誓成為美國公民,星條旗成了我的國旗。

  進入西維吉尼亞後不久,突然有一大片烏雲襲來,滂沱大雨隨之撲面而來,一時間,昏天黑地,原本陽光燦爛的下午宛如深夜一般。我打開雙閃燈,慢速小心行駛。半小時之後,終於到達烏雲的邊界,駛出這片烏雲,又恢復了朗朗乾坤,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的暴風驟雨。

驅車五個小時,我們來到一個名叫普林斯頓的小鎮(Princeton,不是普林斯頓大學所在的、新澤西的更有名的普林斯頓鎮),這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鎮。我們在Cracker Barrel連鎖餐廳吃南方鄉村菜,這家餐廳附設了工藝品和家居用品店,商店差不多跟餐廳一樣大。今天是週末,食客雲集,需要等位,等待的一刻鐘時間,正好逛逛商店。

  等到有座位了,服務生領我們入內。餐廳內播放著鄉村音樂,座無虛席,無人戴口罩,亦不必保持社交距離,大家已然恢復了病毒來襲之前的正常生活,這種感覺真好。服務生是一位臉上充滿稚氣的白人陽光男孩,當我們點啤酒時,他主動告知,他只有十七歲,是一名高中生,利用暑期打工,因年紀不夠,不能幫我們拿啤酒,要請另一位服務生拿酒來。

  吃完飯,我們順道去參觀附近的一處越戰紀念碑,它當然不能與華府的國家越戰紀念碑相比,但它體現了當地的民情秩序。它宛若華府那個二戰紀念碑的縮小版,我們進入一個圓形的黑色石拱門,中間是橢圓形的紀念碑,平均劃分為十多個部分,每一小塊都對應一個郡,上面鐫刻著該郡的名字和該郡在越南犧牲的士兵的名字,有的郡多達數十人,最少的郡則只有一人。可見,即便是西維吉尼亞的鄉間青年,也有很多人在遙遠的印度支那的叢林中,為自由和反共的事業拋頭顱灑熱血。

  剛過陣亡將士紀念日沒有幾天,紀念碑前還有人們獻上的紅白藍的三色花圈。越戰本來是一場可以打贏的戰爭,卻因為美國統治階級的游移與怯懦、南越政府自身的腐敗與軟弱,以及左派的破壞和攪擾而終告失敗。即便如此,每一位為自由而獻身的戰士,都應當被國人永久銘記。


六月十四日

比普通美國人更愛美國的偷渡客·諾亞方舟博物馆

  早起,驅車四個小時,抵達肯塔基州冷泉鎮(Cold spring)楊華弟兄開的中餐館。

  楊華是我在臉書上認識、進而有頗多互動的朋友。最初,他覺得我在臉書上發表的尖銳抨擊和否定中國文化和中國認同的文字太過扎心,曾提出不同意見,但後來慢慢閱讀和思考,漸漸認同了這些論述——就好像很多人剛一看到劉曉波的「三百年殖民地」之說法而不能接受,後來看到香港情勢的演變才恍然大悟一樣。他買了我的很多書來讀,也在陳佐人牧師主持的華信神學院選修網上課程,網上有人稱讚說,開餐館的福建老闆中,很少有這樣好學深思的基督徒。

  楊華的餐廳比我想像的大,墻上掛著各種獎狀和感謝狀。與很多只知道埋頭掙錢的中餐館老闆不同,楊華積極參與地方事務,常常給教會、警察局和消防隊捐錢、捐物。他告訴我們,即便在去年中國病毒肆虐的高峰期,餐廳也沒有關門,只要做好防疫工作就不怕了。餐廳的顧客多是當地的白人,此地很少亞裔居民,餐廳的菜色是適應美國人口味的美式中餐,他跟很多顧客都成了好朋友,大家都不願餐廳關門。此前,州政府曾下令餐廳關門,附近很多餐廳的老闆、員工和居民組織起來到州長辦公室外抗議政府干擾民眾的正常生活,迫使政府收回成命。

  肯塔基是一個保守的州,基督徒的比例相當高。楊華說,此前「黑命貴」領導人策劃來此遊行示威,市長強硬回應說:「你們在別的地方肆意打砸搶,警察不敢管,但在我們這裡不會這樣,我們每戶人平均有七把槍,你們若敢來打砸搶,我們見一個擊斃一個。」於是,「黑命貴」的暴徒們知難而退,極左派是不能講道理說服的,他們不會尊重跟他們不一樣的觀點的言論自由,他們只能用實力來威懾。

  楊華向我們講述他個人的故事,我們聽得津津有味:他是一名來自福州的偷渡客,家境良好,並非因為貧窮才來美國,而是憧憬一種新的生活。一九九五年,他與一群偷渡客從中國到歐洲,再從歐洲到南美,輾轉長達一年時間,最後到達多明尼加,在當地租了一艘小船開往佛羅里達。結果,船夫害怕被美國的海岸警衛隊抓到,在離開海岸很遠的地方就將他們趕下船。幸虧他從小在海邊長大,水性很好,奮力游了很久才上岸。二十多年之後,他得以轉換身份,成為美國公民,開了好幾家餐廳,還擁有多處商業地產,生意有成,也重新找到了青年時代失落的信仰。

  楊華並不掩飾自己曾為偷渡客的身份,但今日的他比很多在美國土生土長的白人更愛美國,也比很多通過留學、投資移民等合法方式成為美國公民的華裔更愛美國。他離開中國之後,從未回過那個黑暗國度,他也從不參與被共產黨嚴重滲透的「福建幫」僑社的活動,他有一位遠方親戚是紐約的僑領,覺得他精明能幹,想讓他接班,他斷然拒絕,「他就是個黑幫,賣白粉的,卻因為跟中共領事館走得很近,而被中國官方奉為上賓,在中美之間兩邊通吃」。

  我曾說過,美國的華裔是對美國忠誠度最低的族群之一,很多人入籍時雖然宣誓了,卻從來不相信自己的誓言。「黑命貴」沸沸揚揚,有些華裔也來蹭熱度,掀起「反對仇恨亞裔」的活動。我要奉勸他們,先不要大張旗鼓地「反歧視」了,而應當好好反思自己在美國的所作所為。

  楊華接過話說,在美國的福建人尤其如此。福建幫都支持習近平,因為習近平在福建當過官,他們以能跟習近平套近乎為榮。習近平訪美時,這些人從中共使館拿到津貼,鞍前馬後地組織歡迎團隊,甚至暴力攻擊抗議的人群。當初,這些人歷經千辛萬苦才逃離中國;如今,他們卻瘋狂地揮舞五星紅旗,好像那面旗幟才是他們的信仰。楊華說,他以這個「鳥為食亡,人為財死」的族群為恥——民主黨推動大麻合法化政策之後,據說有十萬福建人,既有合法移民,也有非法移民,爭先恐後跑到加州等地種大麻、發大財。

  用過簡單的午餐,楊華陪同我們去參觀「遇見方舟」(The Ark Encounter)主題博物館。《今日美國》(USA Today)曾進行讀者票選「二零二零十大宗教類博物館」,「遇見方舟」及其姊妹機構「創世博物館」(Creation Museum)榮獲第一及第二名。

  驅車四十分鐘來到館區,發現規模遠比我們想像的大得多,幾乎可以跟迪士尼樂園相媲美。購票入內後,需乘坐園區的擺渡車才能抵達諾亞方舟及相關建築。遊客熙熙攘攘,買票的時候和乘坐擺渡車的時候都需要排很長的隊,大家彼此熱情地打招呼,不必保持社交距離,這就是南方的溫度。

  抵達諾亞方舟之前,不禁歎為觀止:嚴格按照聖經記載修建的諾亞方舟,長一百六十米,寬二十六米,高十六米,立于一百零二根高四點五米的混凝平臺之上,有一點五個足球場那麼大,大致與中型航空母艦一樣大,內部可同時容納一萬六千人,極其恢弘,被譽為「世界最大的木結構建築」。

  「遇見方舟」的建造者肯·漢姆從小就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父母教導我們上帝的話語,不只是祂說了什麼,還教會我如何面對質疑和批評」。長大後,他成為澳大利亞的一名科學教師,卻發現越來越多人把聖經視為某種神話乃至迷信,而非真實記載的歷史,他們放棄了基督教信仰,將進化論之類漏洞百出的假說當做絕對的真理乃至信仰。他就立下誓言,要用某種方式向公眾驗證聖經的真實性和神聖性。於是,他毅然辭職,與妻子一起來到美國,開始實現重建諾亞方舟的夢想——他不是億萬富豪,他能實現這個看似遙不可及的夢想嗎?

  「越是在信仰受質疑的年代,越需要接觸無神論者,因為他們更需要尋求生命的解釋和答案,以度過人生的每個階段。」這一理念驅動著漢姆實現重建方舟這個被旁人視為不可能的理想:建造方舟的初衷,是期望任何想要瞭解聖經的人,可以看到聖經中所描述的方舟。「這艘方舟是個提醒,為提醒每個世代牢記上帝話語的真理,而這正是我們向世界呈現的方式。」美國是一個夢想家的樂園,在美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漢姆的計劃打動了很多人,有各種能工巧匠加入他的團隊,有商人乃至肯塔基州政府注入巨資……從二零一零年開始籌備,因為設計極其複雜,僅各類施工圖就超過五千頁,從設計、籌款、建造,足足花了六年時間,才得以完工。漢姆希望諾亞方舟成為極具吸引力的基督教旅遊景點,成為基督教版本的迪士尼樂園。

  大洪水和諾亞方舟的故事絕非神話。頂尖的航海工程師們,在研究了上帝啟發諾亞所設計的「方舟」後,發現該設計方案完美到無懈可擊。「上帝是最偉大的設計師和最卓越的工程師。」方舟的尺寸完美地體現了適航性、重量分佈和駕馭度。

  我們站在諾亞方舟前面,發現自己如此渺小,這跟幾年前在聖地亞哥參觀中途島號航空母艦的感覺一模一樣。在諾亞的那個時代,修建如此龐大的方舟,其難度可想而知。即便在今天,也需要數百名工程師和工匠的悉心合作才能完成:方舟外部木結構選用近四百立方的固雅木,光長寬三十釐米、高二點五釐米的木板就耗費了近三百一十萬塊。本色固雅木歷經歲月風化,呈現出溫潤而雅致的淺銀灰色,有一種金屬般的質感。方舟還採用綠色環保建造方法,耗材全部來自可再生森林,同時還附有地熱和太陽能加熱,以及雨水收集利用系統——這些倒是諾亞所不具備的技術。

  我們從一條長近二十米的中庭坡道,進入幽深的船體,感受到自然光通過中庭傾瀉而下,從屋頂甲板抵達底層,方舟之內的人,頓時沐浴在朦朧柔和的光影之中。方舟內部的空間設計,完全遵照聖經中的描述和記載,分上、中、下三層,共十六米高。在此木制迷宮的內部,有超過一百個色彩斑斕,設計精美的聖經主題展廳和展品,方舟本身就是一個聖經博物館。

  最底層是方舟的介紹,及各類動物的居住地,共設置了一百三十二間動物隔間,每個高十八英寸,模擬當時諾亞全家在方舟內餵養和照顧各類飛禽走獸的場景。有趣的是,動物的飲食及排洩物,都有專門的管道輸入和輸出,儼然就是某種半自動裝置。

  中層是聖經故事的展示,從伊甸園的墮落到洪水來臨前世界的罪惡,都有栩栩如生的表現。今天的世界,已然變得跟諾亞時代大洪水來臨前一樣敗壞,一個展廳用漫畫的形式展示了當代的性解放、同性戀、毒品、酗酒等可怕景象(這些都是左膠所倡導的「自由」,其實,它們不是自由,而是犯罪墮落與自我毀滅),讓人警醒與悔改。

  方舟頂層是諾亞一家的生活區,包括燒火做飯的廚房和種植蔬果的菜園,臥室中各種家具相當齊全,參觀者由此真實感受諾亞一家的日常生活場景。同時,這裡還設有洪水地質學的展覽,包括洪水前後地球發生的變化、彩虹之約等,聖經的描述完全經得起地質學、歷史學、考古學等不同門類科學的驗證——科學與聖經不是對立的,科學也是上帝賜予人類的工具,基督徒不是反科學的反智主義者,很多登上科學之巔的科學家都是基督徒。

  參觀完方舟之後,我們來到另外一間大廳聽一場關於諾亞方舟的專題演講。這位三十多歲的女性講員,將聖經、歷史、科學融會貫通、娓娓道來,十三歲的兒子聽得津津有味。對他來說,如同上了一場主日學課程——比大部分主日學課程都生動活潑,都更有說服力。這更是孩子們在學校中聽不到的內容和觀點。兒子一邊聽一邊說,他覺得今天聽到的比學校老師課堂上講的更正確。我告訴他,所謂「兼聽則明」,學校老師將的很多觀點都是左派的,你可以聽,但不可全信,同時還需要聽其他不同的觀點,然後你再自己搜集資料研究,最後做出自己的判斷。

  這也是「遇見方舟」主題館的初衷:它建造在肯塔基,具有地理優勢——美國各地區約三分之二的人們,只需約「一天車程」即可抵達。園區落成後,每年超過百萬民眾前來參觀,其中至少四成為擁有不同宗教背景的非基督徒或無神論者。「即使這些人不認同基督教,也能被這館所有的故事及陳列品所影響,或許其將因此被激勵而談論聖經,甚至認識耶穌。」這也是一種文化宣教工作。

  能吸引叛逆期的青少年聽其演講的講員,水準非同尋常。這讓我反省如今大部分教會的講台的荒蕪景象:以我有限的觀察,大部分教會的主日講台水準實在是慘不忍睹。在清教徒時代,諸多第一流的人才被上帝呼召成為牧師,他們是學識淵博的百科全書式的人物,才華堪與同時代的第一流學者媲美,既可在教會講道,也可在哈佛的課堂上任教。他們也參與各式各樣的社會政治活動,讓主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所以,他們的學識、人格與生命經驗,無不讓會眾肅然起敬。

  研讀美國建國史就會發現,美國獨立革命堪稱清教徒革命或長老教會革命。當時長老教會等新教教會幾乎人人皆兵,由長老擔任「上校」,牧師擔任「准將」,革命軍當中超過半數以上士兵和軍官是長老教會信徒,其主要訴求就是「宗教信仰自由」——所有參加美國革命的上校,除了一位之外,竟全都是長老教會的長老。說美國獨立戰爭是一場長老教會對大英帝國的叛變也不為過!當時,有一位保皇派寫信給英王喬治三世(George III)說:「我個人以為所有這些不尋常的行動都要怪長老教會。他們是煽動所有這些誇張手段的主要管道。」當這些「不尋常的行動」傳到英國時,首相沃波爾(Horace Walpole)在議會表示:「我們的表親美國和一位長老會的牧師跑了。」這位長老教會牧師指的是教會辦的新澤西學院(即後來的普林斯頓大學)的校長威瑟斯龐(John Witherspoon),他是美國獨立建國的開國元勳,也是唯一一名在《獨立宣言》上簽名的牧師。

  然而,我們不能不承認,今天教會的牧師的素質已經大不如前,相當一部分牧師是二流、三流人才,是勉為其難的職業選擇。他們對聖經缺乏熱忱,將上帝又真又活、充滿大能的道講得枯燥無味。會眾得不到真理上的牧養,教會淪為交際場和俱樂部。他們不敢討論社會政治議題,害怕引起教會之分裂,一切皆以保住作為僱工的飯碗為首要考量,是「維持會」會長,這是何等可悲的情形。此類牧師們應到方舟中來,聽聽講員如何盡忠職守、勇敢無畏地宣講真理,如何讓青少年亦能心悅誠服地接受。

  晚上,楊華在家中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晚宴。楊華家還是多年前買的一棟便宜的小房子,他說不需要換房子,夠住就行,賺來的錢要為上帝所用。他的兒子剛上肯塔基州立大學,拿到最高的州長獎,是個謙謙有禮的孩子。此前,我在臉書上曾看到楊華與一位朋友的上名校的孩子的一場辯論:那個孩子被名校的左派意識形態洗腦,以為基督信仰的核心是愛和平等,所以基督徒要支持「黑命貴」;楊華告訴那個孩子,基督信仰的核心是愛和公義,沒有公義的愛是虛假的愛。這個例子提醒我們,讓我們的第二代持守具備了整全觀念秩序的信仰,是我們面臨的一項巨大挑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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